年3月3日,我带着不清楚自己鼻咽癌复发的父亲前往昆明治病。
我跟父亲说我认识位很厉害的普外科主任,他能帮父亲做甲状腺肿大的手术。
这个手术能解决眼下父亲吞咽困难,导致体虚眩晕的问题。
父亲对我的说辞深信不疑,所以高高兴兴同我以及母亲一起上昆明,全然不知我是带他到昆明是准备进行放化疗治疗的。
1
年8月,父亲鼻咽癌复发,医生预估仅剩下半年生命。
十年前我骗父亲,他的鼻咽恶性肿瘤仅为良性肿瘤,对此他坚信不疑。
当时我选择对父亲隐瞒真实病情,主要出于三个方面的考虑。
其一,父母虽然积极供我读书,让我通过知识去看外面的世界,但他们依旧常年生活在边远的小山村里。
生活了大半辈子的环境决定了他们的认知,癌症对于他们依旧是可怕的、绝对不可被治愈的绝症。
父亲鼻咽癌确诊前一个月,镇中学有位老师也确诊了癌症,他要求医生明确告知他真实病情。
结果却在得知自己患癌后,当场就吓晕倒在医生办公室,最后被家人用担架抬回家的。
回家后一周,那位老师就去世了。
所以就父母常年所处的环境,我觉得不能将真实病情告知他。
其二,在医院,反复验证父亲病情的过程中。
相继听到、看到娱乐新闻里说两位大明星患癌、医治无效去世的消息。
父亲当时就感慨,明星有钱有资源,结果还是无法对抗癌症,足以见得癌症是无法治愈的。
“所以如果我最后的活检确诊是癌症,那么我就不治疗了,我不能让你们母女人财两空,我走了却还留下给你们一身的债。”
其三,我们少数民族,在父亲这一辈,家族意识还是很强的。
父亲是我的父亲,但他也是他兄弟姐妹的大哥,他爸妈的大儿子。
母亲提醒我,做任何治疗决定前,必须要和所有的叔叔孃孃联系,告知他们实情,听听他们的意见,免得以此生事端。
我如实告知,他们的建议也是不要告知实情,毕竟他们身为旁观者,都觉得不能接受;更别提我父亲还是当事人,这样的打击,常人都很难接受的。
综上,我在看到活检结果证实父亲患癌之后,选择了欺骗他。
我请所有的医护人员,帮忙隐瞒父亲的真实病情。
床头的病情卡纸和腕带都不出现“癌”的字眼,一切以简ca代替;病情签字只能对接我;申请外住,避免我父亲和其他病人接触,聊太多露馅。
因此父亲一直对自己是鼻咽良性肿瘤的病情深信不疑。
十年后鼻炎恶性肿瘤复发,我再次骗他是良性肿瘤复发,并急匆匆地想要再次带他去昆明接受放化疗。
可父亲表示他就算是得了癌症,也不愿意再去放化疗,因为十年前的放化疗让他吃了太多不可逆的苦。
放疗导致他后脑勺再也长不出头发,耳朵里产生的积液影响到他的听力,就算置管引流,他依旧是半个聋子。
更别提放疗导致脖子外表皮纤维化,如今他脖子的外表皮硬得就像是被压榨干水分的甘蔗一样。
太多的放化疗后遗症,让父亲提起放化疗就是彻底的抗拒,“宁愿死,也不愿意再进行放化疗!”
因此年8月至年3月初,我们一直带父亲去宾川找李医生吃中药。
试图让他的身体和肿瘤在中药的调和下,达到一个共生平衡的和谐状态。
我们期待中的平衡状态的确持续了一年多。
直至到年10月份左右,父亲脖子靠近喉结位置,皮下突然冒出了一个肿块。
医院去检查,经CT检查得出这个肿物为良性肿物,暂无手术指征。
这个检查结果让我们放下心来,但是一直帮父亲做检查的医生却是再次提醒我:“你父亲还很年轻,你们千万不能放弃他,哪怕用尽全部也一定要去医治他,钱用了还能再赚,人没了就没了。”
类似的话,父亲癌症复发后的一年多时间里,负责任的医生们跟我说过无数次。
也许我们选择中医保守治疗,在他们看来是不可取的,所以他们都在心里认定,我是个不愿意花钱给父亲治病救命的不孝女。
我试图解释过父亲不愿意再接受放化疗,甚至都不愿意跟我出门做检查。
我们每次出门都是一场辩论赛,都要做无数的保证,跟他承诺只做检查,不接受西医治疗,他才愿意出门。
我觉得自己已经呈现出能力范围内,相较最好的结果了。
但所有人都在用眼神指责我的,好像在说小时候,医院;现在你长大了,你也可以医院。
我真的不可以,他是一个有独立思考能力、自主行动能力的成年人。
在他不愿意的前提下,我几乎是不可能推着他进肿瘤科的,除非他自己愿意跟着我出去治疗。
还好这个能让他自愿走出去的机会终于到来了。
2
年10月份的体检结束后,父亲依旧坚持不接受西医的任何治疗。
哪怕脖子上的肿块开始影响到他吞咽,他依旧自行琢磨出把饭菜放凉,试图趁嗓子眼不注意,大口大口吞下,以及吃稀饭等应对措施。
总之他就是不愿意离开我们的小山村,不愿意去医疗条件更好的昆明接受治疗,因为他害怕放化疗的伤害再来一次。
如此我们只能继续在家吃中药,期间父亲耳底的置管再次被积液堵住,进一步导致他开始出现眩晕的状况。
同时脖子上的肿块日渐长大,越发影响到父亲的吃饭,眩晕加上进食不畅,父亲体重开始下降,体重下降又加剧眩晕……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闭环。
年1月底,父亲脖子上的肿块又长大了一些。
临近春节,我又开始游说父亲,“我们趁着过年之前,去一趟昆明,然后做个小手术,手术过后你吞咽就没有问题了,我们就能在过年期间去各个亲戚家拜年吃饭了,热热闹闹的多好!”
“我们还能趁着年前的时间,去昆明的篆新农贸市场逛上几圈,买一些你喜欢吃的光饼和炖牛筋,再买些年货回来过年,好不好?”
父亲一开始没有答应我,只说再等等看看。
我和母亲不厌其烦,几乎每天都在游说,终于父亲在2月初的时候答应了。
“过完年,我们就去昆明看看病,顺便去逛逛昆明,已经有好多年没去过昆明了。”
“为什么要过完年去呢?我们现在就去,手术结束就能回家安安稳稳的过年;或者留在昆明过年也不错。”
出发时间上的意见不合,存在了好几天。
父亲用听不到的声音的左耳对着我,以聋不理我的争辩,鉴于此我也不敢多争辩,最后我再次退步,确定年后去昆明动手术。
在获得了父亲的同意后,我开始在医疗小程医院。
我花了两天时间,细细研究了一圈能在平台上找得到的对应医生,最后医院普外科的王主任。
我先在小程序上和王主任联系,将父亲病情和近期的状况同王主任交代清楚,提供了父亲的CT,最后告知我们的理想化述求,以及我父亲对自己病情的接受程度。
王主任周一门诊,周二至周五都在做手术,在异常繁忙的状态下还是非常认真负责地回答了我的问题。
单就CT来看是有做手术的指征的,但需要考虑到有可能是癌症转移到脖子的可能性,因此单纯的手术是无法彻底解决问题。
很多鼻咽癌患者,癌细胞在鼻腔生长时,几乎很难察觉到病变。
等到患者感觉出身体异样,再去检查时,往往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脖颈了,所以绝大多数鼻咽癌确诊时都已经是中晚期。
十年前父亲发病前,也是毫无征兆的。
在母亲发觉他的左侧脖子肿大后,经多方检查最终确诊鼻咽癌。
所以脖子上出现肿块,在大多数的临床经验里,几乎是要和鼻咽癌转移挂钩的。
王主任表示依据我提供的CT医院良性的诊断,他能做手术切下父亲脖子上的肿块,但是却不能保证术后是否会有复发和转移。
目前较为彻底的解决方案,还得是放疗。
针对鼻咽癌,放疗是最敏感也最有效的方式;同时放疗的靶点集中在面部鼻子位置和脖子,射线会灼伤该片区,治疗会给病患带来极大的痛苦。
所以很多病人经历过鼻咽癌的放疗后,对其恐惧,不愿意再经历是常态。
王主任的理解让我顿感轻松不少,后续的几次沟通,我同王主任确认了大致的面诊时间,以及照例请他一起帮忙瞒着父亲真实病情。
王主任和气地一一应允。
和王主任沟通好之后,我开始跟父亲宣传王主任。
表示王主任擅长颈部肿块的手术,王主任的病人几乎一周就能出院……
父亲听我说的有理有据,不像在骗他,于是终于松了一口。
缓缓跟我道出他不愿意接受放化疗,以及不愿意上昆明看病的缘由。
“……我心里真的很害怕,我怕我这趟去了昆明,就再也回不来了,所以才想着要过完年才去,至少我是过完了这一年的。”父亲说着说着就流泪了。
父亲生病后,我变得不会安慰人了,我只能静静地陪着父亲,等到他自己收拾好情绪,才开口说话。
“你别怕,我会一直陪着你的!”
3
年3月1日上午,我去信用社存钱,去二叔家送钥匙,请二叔在接下来的日子,帮忙我们看家喂鸡喂狗。
下午,我在订房软医院五分钟路程的民宿,购买了3月3日的折扣动车票。
3月3日,我们上午从村里出发,先坐网约车到达下关市,休整了几个小时后,再从大理站登上动车出发昆明。
晚九点多,医院一路之隔的民宿住下。
选择民宿是因为内设有简易小厨房,可以满足父亲需要吃半流食的诉求;另外就是父亲害怕住院,我们得外住。
3月4日早7点30,医院门诊大楼签到。
在等待王主任上班的空隙时间里,我已经非常自来熟地和左右等待复诊的病号热络上了。
几位孃孃都对王主任赞不绝口,直夸王主任技术好,她们告诉我不用担心,只要听王主任的话,没有治不好的脖子肿块。
父亲听了我转述的话,当即是轻松了不少。
王主任的助理先给我们开了甲状腺和颈部的B超检查单,我带着父亲去做检查。
因为父亲一只耳朵听不到声音,所以我被B超医生允许一同进入检查室,方便问话。
耦合剂涂满父亲脖子的同时,操作医生开始问我病情,我无声的表示父亲并不知情,医生瞬间明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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